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余光中老師與我

 

     每次見到余光中老師,心情總是很複雜的,因為和他的關係很微妙,他不但是我最崇拜的作家,也是我的恩師,更是我的恩人,在我的生命旅程中扮演著非常重要的角色。

     12歲時,第一次拜讀作家余光中的詩〈鵝鑾鼻〉,雖然似懂非懂,卻深深著迷,並且反反覆覆背誦,從此開始崇拜他。余光中的詩知性與感性兼具,充滿音樂性,例如《蓮的聯想》,以三連句為結構,適合譜成曲。第一次見到余光中老師的廬山真面目是在民國75年,當時的余玉照老師是國立中興大學的文學院長兼外文系主任,邀請他來文薈廳演講。余光中老師的評論常常令人拍案叫絕,記得在中國文化大學唸英文研究所時,偶然讀到一篇批評朱自清的散文的評論,這篇評論和其他的評論大相逕庭,以前所讀的評論幾乎是對朱自清的散文一面倒地叫好,而這篇評論卻大肆批評其缺點,我邊讀邊想這位評論家到底是誰,如此大膽又批評得如此精闢入裡,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,看到余光中三個字時,心中不免讚嘆:「果然是余光中!」余光中老師的遊記更是古今中外遊記中的奇葩,因為他能真正細細觀賞異國的名勝古蹟。在法國時,和旅法小說家鄭寶娟談到他的遊記,她說:「循著余光中的遊記而遊覽,才知道其遊記是如此深度的旅行。」余光中老師對異國文化瞭如指掌,所以才能寫出這麼細緻的遊記,鄭寶娟曾經讚賞:「余光中是個可以把他國的文化拿在手上把玩的人。」

     民國86年考進國立中山大學外文博士班,有幸成為余光中教授的學生。曾經上過余老師的十七世紀英詩和中英互譯,課堂上只見他不急不徐,深入淺出,看似平常卻讓我賞析詩的能力和翻譯文章的能力精進不少,獲益良多。初見余老師時,覺得他不茍言笑,和他閒話家常時,才發現他是位非常溫馨的長者。記得有一次,余老師和我邊走邊聊,走到圖書館前道別時,突然發覺他眼鏡後面溫柔的眼神,這是我在芸芸眾生中不曾見到的溫柔眼神,這個溫柔的眼神一直烙印在我的心板上,不曾磨滅。

     民國87年10月,余光中老師慶祝70大壽,事後他問我:當天為何未參加祝壽活動。我告訴他:因為當天在交通大學有法文課,所以不克參加。隔天,余光中老師拿著《中央副刊》,上面有一篇我為他的《安石榴》所寫的詩評〈齒舌留香的詩作〉,他雙手微微顫抖,或許是感動,沒想到我以寫作的方式為他祝壽。

     余光中老師更是自己20歲時的救命恩人,雖然不曾謀面,他的作品卻陪我走過死亡的幽谷。20歲那一年,讀了日本小說家川端康成、夏目漱石、三島由紀夫的作品,開始思索人生的目的與生命的意義為何,結果陷入死胡同,變得非常沮喪,整日以淚洗臉,自殺在腦海裡沙盤演練了無數次。那時候,國立中興大學外文系的幾位同學剛好正提倡讀詩會,每人讀自己喜歡的詩人的作品,並且報告、討論,鄭愁予的詩、席慕蓉的《七里香》和《無怨的青春》得到她們的青睞,然而,鄭愁予的詩似乎太悲傷,而席慕蓉的詩則太白話,彷彿不太像詩,所以憶起了詩人余光中,每天醒來就是讀他的作品,這是當時可以讓憂鬱的我專注和得到慰藉的事,也是在那一年才知道他不但是有質感的作家,而且還是多產的作家,十分感謝他寫了質、量都相當可觀的作品,讓我在20歲(自殺高危險期)得到了救贖,在他的作品中,我看到了真善美,還有生命力。倘若有人問我的宗教信仰是什麼,我會回答是文學,而余光中老師的作品是我的聖經。

     人生的境遇竟是奧妙得令人無法預測,自己最崇拜的作家余光中,在我鑽牛角尖險些喪命時,竟然以他的作品為我開啟了一扇生命之門,在我浴火重生後的十幾年,余光中成了自己的恩師,我非常感謝上天如此巧妙地安排,更加珍惜余光中老師與我的師生情誼。

     今天民國106年12月14日,余光中老師離開了塵世,然而他溫暖的性格與正向的文學能量會永遠縈繞在我心深處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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